故园槐花寂

2025-06-14 16:28:00 来源: 大众网 作者: 陈彤炜

  陈彤炜 济南大学

  日出又日落,草荣又草枯,朱门斑驳,菜畦蒙雾。青石泛亮,印透漉漉脚印,浸湿归鸟泪眸,不见往昔炊烟。

  庭有大槐树,今已亭亭如盖。月照花林如雪,盈盈泥香宛转。阶下有口旧井,经久不用,早已枯涸。丝瓜藤蔓盘绕在梁下,撑起一小方天地。屋外排着几盏瓦盆,均是些寻常花草。墙根立着一口陶缸,经年沉寂于此。老屋内的物件也都上了年纪,四方的玻璃窗不复透明,红木橱子的的把手磨得发亮,八仙桌的木纹愈发清晰。座钟数十年如一日地报响,清脆刺耳。家中曾有一老翁,遍手老茧,东挥西锄,走四季,过坎坷。

  光富,是我的祖父,一九四二年生人,有着未曾雕琢的天真和善良。他身材瘦小,面庞黝黑,像多数庄稼人一样,皱纹里藏着抹不掉的风霜,双手也被锄头磨得遍是老茧,他的双眸却清澈透亮,常溢着暖阳般的笑意。祖父不善言辞,一辈子没走出土地,显得有些笨拙和木讷。“三九”或是“三伏”,他总低头干活,踏踏实实靠双手谋生,指甲缝里塞着洗不净的泥。在大队里当过会计的祖父,也是个文化人,写得一手好字。每逢年关,他总在桌前帮人写对联,浸透红纸的不止苦涩的墨汁,还掺着酸楚中挤出的甜蜜。祖父还是个浪漫的人,在我们看不见的时间里,照顾了祖母二十余年。

  浮生须臾,江涛无穷,日夜东流人不知。昨日温热的手掌,今夜冰得刻骨。真正的告别,是从未意识到那是一场告别。我看着祖父从矫健的老农,到颤巍佝偻的病体,再到床榻上蜷缩的人影,最后化为一方木棺。日落之前,那双有些浑浊的眸子,穿过余晖,掠过远山,抚过他爱的人,或许还闪过田间的庄稼,放下没说完的话,缓缓启程。曾经扛起整个家的脊梁,终于卸下重担,落入耕耘的麦田里。一别再无期,相见只有在梦里。

  立于庭中,恍如隔世。昔人已不在,空余此地。老屋没了祖父在时的凌乱,也没了那个充满温度的身影。点心从祖父的手里,换到了供台上,锄头从墙根,挪到了杂物堆。旧忆一帧帧砸向后知后觉,儿时的风吹过,我看到了麦浪里弯着的腰,看到了胡同口红晕的笑颜,看到了三餐前粗裂的双手……看到了千回百转的喜乐和忧愁,看到了平凡普通却顶天立地的他。

  生死茫茫,难相忘。抚今追昔,我与祖父缘浅了些,相处短了些。很久之前我们都忘了说,您很疼爱我,我也很挂念您,越到后来越知道。时光无返,祖父永远留在了这年,一同留下了爱与牵挂。离别是最难的一课,您教会了我珍惜。

  昔年老槐,依依于庭;新绿满畦,生生不息,一切都是柔软又宁静。那个老人,或许也在珍视着这最熟悉的时分。遥遥献上一壶清酒,一盏麦穗,天际和煦,笑颜依旧。

初审编辑:胡中喆

责任编辑:曹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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