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8日，“积翠潭快乐群”成员在济南森林公园例行开唱。 新时报记者王乐涛 摄

　　近日，济南森林公园的一角，成员平均年龄70岁的小型乐队正在进行“Live”演出。本版照片均由新时报记者王乐涛 摄

　　在济南，几乎每个城市公园里，都有着一群银发族组成的夕阳红合唱团。随着时代的发展，手握麦克风的中老年人有了更多样的娱乐方式，公园里的live演出、KTV里的欢聚和K歌软件里的陶醉……虽然阵地不断迁移，但歌声里传达出来的感情却一如往昔，回荡的旋律里，有回忆，有乡愁，也有对生活最纯粹的热爱。

　　KTV里出现保温杯

　　退休后，今年66岁的朱国庆越发感受到生活是这么丰富多彩。身为森林公园旗袍队的副队长，她还在参加森林公园合唱团的排练和“红色旋律艺术团”的军鼓练习，遇到节日，还要忙着参与大大小小的赛事和演出。这两年，她又多了一项新的娱乐活动：在公园里参加完活动后，她会和老友们结伴去KTV“放松放松”。

　　KTV里的时间通常被分割为两段，12点至19点被称为早场，夜场则是19点到次日凌晨2点。相较于夜场，早场的生意有些冷淡，因此价位也较为便宜，这段时间通常被老年人包场了。

　　在位于济南经十西路的“幸福时光”量贩式KTV，20岁的服务员小孙经常遇到在下午结伴前来唱歌的“叔叔阿姨”们：“他们都是提前在网上团购小包厢或者中包厢，价格很便宜，唱一下午只需要几十块钱。”

　　在小孙看来，叔叔阿姨们有着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只点茶水，我们这儿茶水58块一壶，整个下午都可以免费续。”KTV包间里的桌子上，往往摆满了老年人从家里自带的大容量保温杯和装在塑料袋里提前洗好的水果。

　　“大包能装下二三十个人没问题，但我们一般只有十几个人去，再多了话筒不够分的，大家都是麦霸，需要用抢的。”朱国庆笑着说，虽然麦克风只有两个，但丝毫不影响他们发挥，抢不到话筒的时候，大家要么指挥，要么伴舞，“我们进了包间就像小孩子一样，一个唱了大家都热闹地跟着唱，然后再跟着一起跳舞。”

　　济南西城的KTV，他们几乎去了个遍，还经常交流KTV的音响质量和体验心得，为了让大家都能没有负担地出来玩，朱国庆一直要求大家实行“AA制”，“我们就是为了常聚，老年人吧，谁也不差那个钱，有人请客的话，可能不会顾得上所有人，AA制就是谁有时间谁就参加。”

　　在KTV里，老年人们的歌单既有着过去的回忆，也在努力跟上潮流。“我们什么都唱，老歌也有，新歌也有，流行歌曲也会试试，还有祝福祖国、歌颂党的。”在等待自己点的歌到来的间隙里，拍照和拍视频也是朱国庆的乐事之一，“我们拍了视频就会分享在‘红色旋律艺术’的微信群里，让没能过来的伙伴们也能分享我们的快乐。”

　　无论是飙高音，还是唱跑调，在这个小小的天地里，他们可以尽情地一展歌喉，不怕打扰邻居，也不怕无人共鸣。KTV包厢仿佛一台时光机器，带他们穿越回那个在田间尽情唱歌的青春时代。

　　每首歌都能收到几十朵“花”

　　疫情期间，公园的活动暂停了，朱国庆开始学着在网上“K歌”，“网上我们也有一个‘朋友圈’，大家唱起来比较随意，也会礼尚往来地互相点赞，互相送礼物。”自从收到了合唱团姐妹分享的歌曲，朱国庆也对手机K歌软件产生了兴趣，“我们很少和不认识的人打交道，都是在自己的小圈子里分享一下。”

　　对梁金梅来说，在线K歌软件是随着女儿给她买的智能手机一起到来的“新生事物”。“人人那个都说～沂蒙山好～沂蒙那个山上好风光～”梁金梅拿起手机，播放起了几天前上传到全民K歌的《沂蒙山小调》。“哎，我唱得不好，高音都唱不上去，让你们见笑了。”虽然这样说着，她还是眯着眼睛轻轻地跟着哼唱起来。

　　今年53岁的梁金梅，在济南某高校做宿舍管理员。因为工作的特殊性，她早晚轮班，休息时间并不规律，但只要一回家，梁金梅就会打开手机里的音乐播放器，跟着伴奏高歌。梁金梅爱听歌也爱唱歌，但还未退休的她很少有时间去KTV 一展歌喉，好在现在凭借一部手机、一个软件就能随时和朋友切磋歌技，她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音乐地盘”。

　　在朋友指导下，梁金梅学会了如何使用全民K歌软件，渐渐地将“练歌房”搬到了线上。“最开始我不敢唱，她们说让我多练练就会了。”到现在，她已经在这个平台上发布了几十首歌曲，并能熟练地上传自拍，“装扮”自己的主页。

　　“在这个软件上，别人听你唱得好听，会赠送‘鲜花’，我每首歌都能收到几十朵!”梁金梅自豪地说。梁金梅身边的朋友，也有不少在这个平台上唱歌的，时不时地，她也会去听听朋友唱的歌，给他们评论并送上“鲜花”。“有时候在家唱歌放不开，邻居都能听到，也担心打扰他们。”梁金梅唱歌时会尽量压小声音，尽管有着各种担心，但她还是把这个爱好坚持了下来，孩子不在身边的日子里，她从歌曲的评论点赞中得到了不少陪伴。

　　线上K歌软件，给了梁金梅属于自己的娱乐空间和表演的舞台。“现在小孩们喜欢的歌，叽里咕噜咱也不知道唱的啥。我还是喜欢原来的老歌。”梁金梅唱的歌从京剧、吕剧到郭兰英的民歌，涉及的类型广泛，大多是他们那个年代的经典曲目，这些已经逐渐被遗忘的旧时旋律，在小小的手机里重新焕发了生命力。

　　除了获得陪伴、进行社交，还有一些老年人，选择在网络空间里留下自己不被磨灭的“痕迹”。“我只是个快七十岁的老太太，只想在唱吧找点乐子，不想跟别人聊天。”网络ID为雨晴的老人已经在唱吧发布了四百多首歌曲，但是她唱歌并不为了点赞，也不常与别人进行互动，“我只是想给自己留点年轻时的声音和身影，给孩子留下点回忆。”

　　无论岁月如何流逝，歌声可以在网络空间永远留存，这份“永远”，重构了唱歌对于她的意义。

　　公园里的“Live演唱会”

　　“手机是闺女给我买的，还不太会用，也没有试过太多新鲜软件。”74岁的祖开镇摆弄着手机，点开名为“积翠潭快乐群”的聊天框，这是他所在的乐队最近刚成立的微信群，因为大家每天都在线下碰面，群里很少有人聊天。

　　每天吃过早饭，把家里收拾妥当，早上八点刚过，74岁的祖开镇就准备出门了。电动车后座上绑着折叠手拉车，脚踏板上放着约有12寸行李箱大小的音响，从幸福街到济南森林公园，路上只需要十几分钟。8点半，祖开镇准时到达了森林公园正南门。穿过林荫道和“玫瑰林”雕塑，迈上台阶是一片开阔的平台，这里就是他和乐队成员们的演出现场。

　　三年前，刚退休的祖开镇在森林公园散步，发现了公园里有常聚在一起唱歌的小团体，爱好唱歌的他就加入了进来。如今，这个小型乐队已经逐渐发展壮大，固定成员有二十多人，包括祖开镇在内的主唱有四五位，另外还有十几位乐手。二胡是乐队演奏的主要乐器，此外还有柳琴、长笛和口风琴伴奏。乐队成员的平均年龄在70岁左右，最大的已经86岁，年纪最小的是乐队里的吹笛手潘德栋，今年也已经63岁。

　　只要不下雨不下雪，祖开镇都会在8点半准点抵达公园，因为乐队唯一的音响是他负责带来的，“音响是我花了七百来块钱在网上买的，这个投资倒是也不贵。”祖开镇告诉新时报记者，除了乐队的主唱们，一旁听歌的老年乐迷也可以拿起话筒唱，“在这里唱歌，实行轮班制，一个人唱两首歌，然后换下一个人。”

　　每位演奏二胡的乐手，手里都有着厚厚一叠手抄的乐谱，字体工工整整，尤其以被其他乐手尊称为“主弦”的二胡乐师随身携带的乐谱最厚。在已经有些破旧的蓝色文件夹里，夹放着二百多张手抄的乐谱，歌曲全部编了序号，打开文件夹，便是一份手抄的目录表，可以供主唱和乐迷们“点歌”。

　　比起全凭爱好加入、没有乐理基础的队员们，乐队另一位主唱王忠经验稍微丰富一些。年轻时他曾经学过声乐，在剧团里负责独唱，1965年，初中毕业的他就凭借拿手曲目《山歌向着青天唱》一举摘得当时街道举办的歌唱比赛一等奖，“当时很遗憾没能考上音乐学院，而且工作后慢慢顾不上这些，没想到退休后又把爱好重新拾起来了。”

　　点好歌曲，摆好姿势，握起话筒开唱的一瞬间，王忠不由自主地闭起眼，踏着节拍，脸上的皱纹也一起舒展开来。歌是时间的刻度，前奏响起，他仿佛回到17岁，站在舞台中央，“幸福日子长又长”。

　　(文中人物除朱国庆外，其余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