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分类“全覆盖”还差几步

　　——济南市生活垃圾减量与分类管理条例实施半月观察

　　图①：图为和平里小区唯一一处垃圾分类投放点。□记者赵丰报道

　　图②：5月10日，玉函南区社区垃圾分类督导员在仔细擦拭分类垃圾桶。□记者赵丰报道

　　□记者赵丰报道 图③：垃圾清运车正在和平里小区分类收运垃圾。

　　□　本报记者　赵丰　李丽

　　约8000吨，这是济南每天的生活垃圾处理量，可装满300多辆载重25吨的重型卡车。

　　济南生活垃圾产生量,从2013年的164万吨增长至2019年的274万吨，累计增长67%，年均增长超过11%。

　　5月1日，济南市生活垃圾减量与分类管理条例（以下简称条例）正式实施，意味着济南已从法律层面强制开展垃圾分类。另外，我省首个城乡生活垃圾分类技术规范也将于6月1日起施行。

　　记者注意到，济南市生活垃圾减量与分类管理条例突出了“减量”二字，条例专门拿出一章来强调垃圾源头减量，这样后续各环节压力才会减轻。实行垃圾分类后，通过可回收垃圾和厨余垃圾的资源化利用，可实现垃圾的减量，经估算济南每天将有1600吨的垃圾实现资源化利用。这是一个极为可观的数字，也是一场必须全民参与的“战斗”。

　　此前，济南被国务院确定为46个生活垃圾分类先行先试重点城市之一，近年来济南在76个街镇（占比46%）、1391个居民小区（占比36%）及1000余个村庄（占比18%）开展了垃圾分类试点工作。4月30日上午，济南市委、市政府召开全市生活垃圾分类工作动员会议，以条例颁布实施为契机，对济南垃圾分类工作进行再动员再部署，推动全市生活垃圾分类全覆盖。

　　垃圾分类谁来把关

　　“垃圾分类真是好，红蓝绿灰干湿分，蓝色回收又能卖，红色有毒又有害，绿色剩菜瓜果皮，灰色里面放其他，人人一定要记下，美化环境靠大家。”这是记者采访时，听到的垃圾分类“顺口溜”。

　　这段顺口溜，最近常被社区宣传垃圾分类的“党员先锋”和“红领巾”挂在嘴边。一同被告知社区居民的，还有条例正式实施后，垃圾不分类可能被罚款。

　　顺口溜中的红绿等色代表垃圾桶的颜色，不同颜色表示可投放不同种类的垃圾。自5月1日起，绿蓝红灰四色垃圾桶悄然出现在居民小区里。

　　5月11日下午，槐荫区裕园社区，记者看到垃圾分类点只有两种分类桶，一个绿色的桶收集厨余垃圾，一个灰色的桶收集其他垃圾。

　　“还是四分类，只不过我们把相对复杂的问题简单化了。‘红色’有害垃圾每月第一周集中收集，‘蓝色’可回收垃圾社区明确两个收废品的人员上门收取，这样就能腾出精力专门督导‘绿色’厨余垃圾和‘灰色’其他垃圾。”裕园社区党支部书记刘云香说。

　　居民在家中分类准确是垃圾分类处理体系的最前端，只有家中分对，后续运转才能顺畅。在市中区六里山街道玉函南区小区，居民楼外壁上的垃圾分类导示图、宣传墙，讲述着垃圾分类的方法与好处。玉函南区社区党支部书记赵惠说，每天上午10点，社区利用抖音直播间，由社区垃圾分类“高手”在线教给居民怎样分垃圾。线下，50位垃圾分类宣教队员入户宣传、指导，自编自排的《督桶员之歌》及快板情景剧《教你怎样分垃圾》已在社区演出近50场。

　　“垃圾分类宣传，要善抓时机。”市中区杆石桥街道乐山小区社区综合党委书记谭欣则采取了另一种方式：2020年适逢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借着人口普查入户调查的机会，乐山小区把家庭垃圾分类桶带到每一户居民家中，并进行入户指导。

　　济南市槐荫区裕园社区，前期采买了一批绿色、灰色家用垃圾桶，与多个社区直接发放给居民不同，裕园社区规定，需要6次分类投放准确后才可以领取。通过6次的准确实践，不少居民已掌握了分类方法，家中分对不再是难事。

　　作为前端的“把关人”，垃圾分类督导员的作用十分关键。目前济南市有1.3万名垃圾分类督导员，其中4038名专职督导员，其余为志愿者。

　　市中区城管局001号督导员邵士林，要定时到杆石桥街道乐山小区南区上岗，任务是一天分上午、下午两次打开盛放厨余垃圾的绿色垃圾桶，现场督导居民把厨余垃圾和其他垃圾准确分开投放。他说：“居民如果分得不好，咱要给他指出来，下次就分得好一些。”

　　在裕园社区，共有5处垃圾分类收集点，志愿服务的督导员就有140人。刘云香介绍，每个点28个人，是按照1周7天每天4人、上午下午各两人设置的。这些人既是督导员，又是宣传员，更是垃圾分类的践行者，他们中的许多人也是慢慢加入进来的，一个人影响一个家庭，140人里有11对夫妇。

　　玉函南区小区《厨余垃圾日统计表》一年多来的数据显示，居民厨余垃圾投放准确率从2020年5月的40%逐步攀升到几个月之后60%以上。

　　分类粗细与“撤桶并点”快慢

　　实施垃圾分类，有一个问题人们经常探讨：应当分得“粗”一些还是“细”一些？

　　济南市城市管理局党委书记、局长孙世会认为，目前全面推广阶段的分类原则，是“宜粗不宜细”，也就是垃圾分类的标准、流程尽量简便易行，让群众容易接受，不提过高的要求。

　　以厨余垃圾为例，要不要强制打开塑料袋把厨余垃圾倒进去，然后把塑料袋作为其他垃圾投放？以往推动过程中，甚至在条例起草阶段，是否“破袋”一直都有不同意见。济南市人大常委会法制工作室副主任何修冬参与了条例编写，他介绍，此次条例没有具体要求厨余垃圾一定要破袋处理。如果破袋，冬天冷、夏天热且味道大，群众投放后可能就要上班，弄得手上很脏，其分类的积极性肯定会受到影响。在立法的前期调研中，他们发现，从现有技术上看，垃圾分类处置单位改进末端工艺能够实现自动识别、分拣出塑料袋。不破袋虽然一定程度上会增加后续工作，但条例最后还是没有强制要求破袋处理。“立法原则之一就是简便易行、方便群众。”

　　相对于万千市民，垃圾分类“把关人”数量总是有限，短期内通过财政购买服务，大量增加专职督导员不现实。因此，常见的做法是“撤桶并点”，就是将大量的、分散的垃圾桶撤除，合并放置在专门的点位，在规定时间段内允许居民投放垃圾。如果不“定时定点”，仍然存在大量垃圾桶，没人督导，市民垃圾分类习惯很难养成。

　　历下区甸柳新村街道第一社区和平里小区，去年4月开始试点垃圾四分类，将原来散落在小区的8个垃圾投放点直接合并为一个点，垃圾分类已实现全覆盖。社区党支部书记许蕊说，和平里小区有4栋居民楼480户居民，约1440人。3栋楼属于回迁的单位宿舍，很多人相互认识，是一个半熟人小区。社区招募了由老党员组成的“佳园绿盾”志愿者40多人，轮班逐户宣传动员、手把手劝导纠正。因为是熟人，督导员都是长辈，很多人也不好意思不分类。而且，小区属于高层建筑，距离唯一的垃圾投放点并不算远。

　　直接由8个点减为1个点，而不是渐进减少，小区居民难免有很多不适应，但并没有因此出现投诉的情况。小区老党员王英仙作为一名督导员，是快速撤桶并点的支持者。她认为，与其一次一次地阵痛，不如一步到位。

　　山东省垃圾分类工作委员会秘书长吕修鲁说：“撤桶并点，容易督导和集中管理，节省成本。同时，因为桶少了，对收运也会提出新要求。可以增加收运频次，或设置归集点位、中转站。撤并的节奏太快，群众投诉对推行者造成的压力也会很大。”

　　在章丘区明水街道西石河村新社区，做得更为彻底：定点投放、定时收运。除两个时间段外，社区里不再放置垃圾桶，彻底解决垃圾桶长时间暴露，出现垃圾桶异味、满溢影响环境等问题。

　　“撤桶并点，各小区的效果差别很大。从相关情况分析，应不急于撤桶并点，可因地制宜、循序渐进。”孙世会说。

　　济南市城管局副局长秦国芬说，分类投放点的设置要科学，要让群众积极参与讨论，照顾到多数人的习惯。比如，有些新小区，开车上班的居民就希望把垃圾桶放到地下车库，这样的情况就需要考虑。

　　适当的激励措施也是保障撤桶并点效果的常见做法。

　　舜华社区中十一区有11栋楼352户，小区垃圾桶已全部更换为5处智能化垃圾分类投放设施。负责运营的浙江联运知慧科技有限公司巡检员刘健伟说，居民刷卡或扫码后，机器挡板打开，居民将分好的垃圾准确投到桶内后，可以换取一定积分，1积分就是1分钱，可在“分好啦”APP网购中优惠使用。中十一区一位姓郑的居民表示，两岁的小孙子非常喜欢刷卡丢垃圾。记者注意到，小区公告栏上张贴的垃圾分类《4月份积分一览表》上，最高的一户达到了3232分，有74户超过了100分。

　　打消“前分后混”疑虑

　　垃圾分类，部分群众有疑虑：前端分类了，后续收运处理是不是“一锅端”？

　　王英仙说，垃圾分类喊了很多年，早些年有的地方“前分后混”，居民有意见，会消减分类动力。现在小区每个垃圾分类点公示栏上，清清楚楚写着每个环节的责任人及电话，还有图画标注每类垃圾的处理过程，每类垃圾都有专门的车收运，群众看在眼里。

　　记者在和平里小区采访时，正碰上一辆“其他垃圾”清运车收运垃圾，车体一如“其他垃圾”倒入的灰色垃圾桶一般呈灰色。据统计，济南市已累计设置垃圾分类集中投放点1.39万处，配置分类收运车辆1455辆，其中厨余垃圾分类收运车辆256辆。

　　为让市民近距离了解垃圾从居民家中到末端的处理过程，5月8日上午，济南市城管局再次邀请济南市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市民群众和社会各界人士参观济南市餐厨垃圾处理厂、垃圾填埋厂及焚烧发电厂。

　　北控十方（山东）环保能源集团有限公司副总经理顾业明介绍，济南市餐厨垃圾处理厂可以处理餐厨垃圾和垃圾四分类中的厨余垃圾。收运来的餐厨垃圾，先进行预处理分拣，提取油脂，然后对剩余浆液进行厌氧发酵，发酵后产生的沼气通过提纯制成天然气，通过燃气管网进入市民家中。沼渣、沼液则变成绿色有机肥，供水稻、小麦等农作物种植使用。提取的油脂进行深加工，可制成燃油等原料。

　　在一大片植被茂盛的山体处，参加活动的人备感震撼：这竟是生活垃圾填埋场。济南市生活废弃物处理中心办公室主任曾庆良介绍，从1998年开始到2011年封场，济南市生活垃圾一厂填埋场共填埋生活垃圾630万吨。一厂填埋场不远处的黑色山体是第二生活垃圾填埋厂，2013年正式投入使用，每天的填埋量有200吨到300吨。

　　在光大环保能源济南有限公司，收运来的生活垃圾分区域堆放，经过3天至5天发酵发热后，由垃圾吊抓起送进焚烧炉中，经高温焚烧发电。工作人员滕飞介绍，每年厂区的发电能达到3.6亿度，可供10多万户家庭一年用电。

　　参加活动的一位吴姓市民说，没有想到家中产生的小小垃圾要经过这么多的环节才能处理，以后要减少垃圾。

　　奖惩体系很有必要

　　条例已实施半月，但不少市民仍反映自己所在小区没有展开垃圾分类。

　　山东省垃圾分类工作委员会办公室主任刁呈月认为，暂时的“尴尬”源于四个“全覆盖”（即宣传宣教全覆盖、设备设施全覆盖、收集转运全覆盖、考评考核全覆盖）中的一个环节或多个环节没有到位。她举了一个例子，一家机关单位的物业找到他们作了垃圾分类的规划，但最终这家机关单位的物业只完成了设备设施的全覆盖，其他环节，尤其是宣传宣教全覆盖没有实现。

　　记者从济南市城管局了解到，现在做得好的小区有限，有些小区没有动作，一方面可能是由于物业不配合，再有就是社区号召力不够。

　　条例中对物业责任进行了明确规定，但物业是否有动力去推动这项工作呢？有业内人士告诉记者，这相当于给物业平添了许多工作量和成本，积极性不高也很正常。还是应该进一步细化奖惩体系，对做得好的物业有所奖励，做得差的按照条例予以惩罚。

　　在舜华社区，为增强社区对物业的管理效能，社区建立了红色物业联盟，进入联盟的物业接受社区和小区居民定期打分评估，其中社区的分值比重可达到80%，对不配合工作、群众不满意的物业可以由业委会进行更换。

　　“奖惩体系还是有必要的。如果好的不奖，差的不罚，整个体系难以长期运转。”赵惠说。

　　“罚款不是目的，但是罚款对于习惯的养成肯定很重要。”刁呈月说，条例实施半月后，济南何时出现首单罚款也备受关注，届时必将进一步增强市民的重视程度。

　　“城市管理看垃圾分类。”刁呈月认为，一个城市垃圾分类的水平就是一个城市管理的水平，这不是城管局一家的事情，需要形成各方面联动合力。从纵向看，要实现市、区、街道、社区一体规划；从横向看，需要各个行业的自我管理。

　　记者从济南市城管局了解到，5月15日，济南市城管局对条例实施半月以来的垃圾分类情况进行督导，12个包区挂办督导组累计督导检查小区669个、单位223家，将38个较差的点位及时反馈区县，并督促整改。同时，将进一步完善考核体系。第二、三季度将垃圾分类体制机制完善、入户宣传、投放点设置、收运车辆配置、分类实效等作为重点考核内容，引导全市垃圾分类工作尽快实现宣传动员、投放设施以及管理责任人“全覆盖”。

　　相关链接：

　　推动垃圾分类：　北京服务贴心，上海破“五重门”

　　《北京市生活垃圾管理条例》实施一周年之际，为了解北京市生活垃圾分类工作相关情况，北京市统计局在全市16个区开展了城乡居民垃圾分类意识及现状调查和专题调研，共访问居民3210名。调查和调研结果显示，超九成被访者对所在小区（村）的垃圾分类工作表示满意。

　　被访居民普遍反映，随着垃圾分类工作的深入推进，桶站硬件设施逐步配置到位，桶前指导力度不断增强，居民参与率逐步提升，小区整体环境变好。部分小区还根据自身实际推出在桶站前放置消毒液的贴心服务，提高了居民自觉破袋分类投放垃圾的积极性。

　　当问及“您感觉所在小区（村）其他居民个人是否真正做到了垃圾分类”时，89.9%被访者认为大部分居民能做到。当问及“您或您家平时如何进行垃圾分类”时，95.6%的被访者能够进行三种及以上的垃圾分类，这一比例较上年末（2020年11－12月，北京市统计局在全市16个区开展了城乡居民垃圾分类意识及现状调查，共访问居民2500名）提高3个百分点。其中35.8%的被访者表示能对4类垃圾严格进行分类投放，59.8%的被访者基本能做到对可回收物、厨余垃圾和其他垃圾的分类投放。

　　北京市宣传指导力度加大，有效调动了分类积极性。居委会、物业等垃圾分类责任主体通过形式多样的活动调动居民参与垃圾分类的积极性。当问及“您所在小区（村）是如何调动居民垃圾分类积极性”时，选择“桶前值守指导”“悬挂宣传条幅或张贴宣传画等”“入户宣传指导”的被访者均超七成，选择“组织主题宣讲活动”的接近六成。

　　2019年7月1日，《上海市生活垃圾管理条例》正式实施，被评价为“史上最严”的垃圾分类立法。

　　截至2019年年底，以居民主动参与为主要评价标准的居住区垃圾分类达标率快速提高，全市1.2万余个居住区达标率已由2018年年底的15%提升到90%。16个区全面完成覆盖指标量，“全市整区域覆盖”提前一年完成。

　　上海市强调市级层面抓统筹、区级层面抓推进、街镇层面抓落实，坚持党建引领，落实好街镇属地责任，发挥居民区(村)党组织领导核心作用，用好在职党员双报到制度，打造“居（村）委、党组织、业委会、物业服务企业、志愿者、社会组织多位一体”协同推进模式。

　　上海在推进垃圾分类的过程中，以党建引领，做好引领人心的工作，实现从“围着垃圾转”到“围着人心转”。垃圾分类宣传入户难入心，需要突破“五重门”——小区门、楼道门、电梯门、家门、心门。叩开这“五重门”，除了跑断腿、磨破嘴、挨家挨户宣传，还需要各种“攻心术”。比如通过“线上推微信+线下做活动”进小区门；通过楼组双语宣传页进楼道门；通过公益广告框进电梯门；通过“三个一”面对面送进家门，即一份社区报、一套分类图片、一封征询信，让居民明白“垃圾放对地方是宝贝，放错地方是污染”的理念，最终叩开他们的心门。各小区业委会和物业服务企业各显神通，有的成立智囊团，有的制定垃圾分类专项规约，有的在箱房和楼道设立“时尚榜”。每月一评前十名楼组，每周一评差评楼组，每天一评家庭。如果自家没做好，导致楼道排名落后，自己也会不好意思。在党建引领下，“独角戏”逐渐变成各方参与的“大合唱”。

　　（□记者 赵丰 李丽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