泺源书院旧照，檐前额曰：“为国育贤”。 图片源自网络

　　《泺源小志》书影图片来源：《大学图书馆学报》

　　《泺源小志》内页图片来源：《大学图书馆学报》

　　近日，济南市政府官网发布了《对省政协十二届三次会议第12030842号提案的答复》，其中透露，拟在济南市图书馆设置泺源书院展示厅，并挂牌初步复建泺源书院。据悉，泺源书院展示厅正在装修中，预计10月与市民见面。

　　泺源书院是清代山东最大的官办书院，1901年改建为山东大学堂，也就是山东大学的前身。文化界一直认为这所蜚声齐鲁乃至全国的书院没有旧志。不过，新时报记者最新发现的一份史料，有望改变百余年来“泺源无旧志”的现状。

　　129年前藏书家缪荃孙来济任教

　　新时报记者在近期的《大学图书馆学报》上发现了一篇《北京大学图书馆藏缪荃孙稿本〈泺源小志〉》，披露了缪荃孙在泺源书院讲学后辑录的一本《泺源小志》，是为泺源书院的一部专志，而此前从未刊印行世。此志篇幅不长，却是了解泺源书院的重要史料，也填补了“泺源无旧志”的历史空白。

　　缪荃孙(1844—1919)，字炎之，又字筱珊，号艺风，江苏江阴人。他是中国近代文化史上的一位重要人物，被后世封以许多称号，如中国近代著名藏书家、中国近代图书馆事业的奠基人、中国近代教育事业的先驱者等等。在来到泺源书院授课之前，他曾任翰林院编修，授课于江阴南菁书院。据缪荃孙的《艺风老人日记》，光绪十七年(1891年)，他应山东巡抚张曜之聘到泺源书院讲课，并于当年二月二十九日抵济。

　　缪荃孙到泺源书院后稍作安顿，于三月十二日开始为学生开课。其实缪荃孙在泺源书院任教的时间仅四月有余，当年七月八日他便离开济南。据《艺风老人日记》，任教期间除了最后的决科题外，凡出课题十次，基本上是十天一课。泺源书院学生众多，缪荃孙收课卷最多时达到800本，其任务之重可知。也正源于缪荃孙与泺源书院的这段渊源，才有了今天人们得以看到的他辑录的这本《泺源小志》。

　　天津师范大学古籍保护研究院学者姚伯岳发表在《大学图书馆学报》上的《北京大学图书馆藏缪荃孙稿本〈泺源小志〉》一文信息显示，2013年北京大学图书馆古籍部工作人员在缪荃孙所藏拓片中发现了一册《泺源小志》，书衣墨笔题“泺源小志”，右下方钤“荃孙”阳文朱印。书中书写甚是工整，字体是缪氏书法，结合“荃孙”的印章，可以判定是缪荃孙的一个誊清稿本。姚伯岳多方考察发现这则《泺源小志》的稿本从未刊印，所以他于2019年撰文发表在《大学图书馆学报》上，并附《泺源小志》全文。

　　从手稿内容来看，《泺源小志》无疑是缪荃孙为泺源书院辑录的一部史志。全书内容共6000余字，大致分为小序、院中之条规及诗歌三部分，条规一节之后的“山长题名”还列出了书院有名的历任山长(即书院讲学者)，“旧碑”一节又列出了书院中尚存的五座明代石碑之名。小序为缪荃孙撰写，其余两部分内容为其辑录。从篇幅上来看，第三部分诗歌的内容居多，占了全书约三分之二。缪荃孙辑录的这些诗作共有66首，有五言也有七言，题材均是吟咏泺源书院内之物。

　　缪荃孙来泺源学院任教时，当属书院鼎盛之时，前后还有过徐松、匡源、何绍基、王之翰、曹鸿勋等硕学鸿儒在此讲学传道。史料记载，何绍基在主讲泺源书院期间曾有修《泺源书院志》的想法，却因故未果。而后人皆以为泺源书院无旧志，直到近期发现缪荃孙离开书院后编纂而成的这部《泺源小志》。

　　详细描述勾勒出书院的“三维立体图”

　　作为“小志”，缪荃孙这部手稿全书最有价值的部分，当属第一部分约800字的小序。在这篇小序中，缪荃孙用生动凝练又颇有韵律的文字记录了泺源书院的前世今生，以及个人与书院的渊源。虽然泺源书院的历史沿革在其他的史料中也有记载，不过缪荃孙对书院内的格局、房舍安排等方位的记述甚为详细，让我们对当年的泺源书院有了更直观的认知。

　　“山东故有白雪书院，在省治西郭趵突泉之左，以明诗人李于鳞白雪楼得名。”缪荃孙先是交代了泺源书院的前身白雪书院。雍正十一年，诏下：“省会之地，仍各建书院，以作育人材。”“岁发帑金，以资膏火。巡抚岳浚于城西门内旧裁都司公署，更名曰‘泺源’，不忘所自徙也。”缪荃孙记录了书院所使用的资金来源与更名之事，这与其他史料所载相一致。道光二十一年，巡抚托浑布重修，大门三楹、门三面，额曰：“泺源书院”。

　　尤为珍贵的是，缪荃孙详细描述了书院的内设格局，对门内外建筑的方位和设计均有形象描述。“门外照壁一、栅门二，东曰‘腾蛟’，西曰‘起凤’。门内墫砌甬道，属于二门;甬道旁古槐数株，又有铁狮，桂未谷(馥)题：‘铁狮峰’三大字，立碑于左。二门三间，门一，门内外有明都司题名碑四。门内甬道属于讲堂，甬道旁大槐、老榆约十数株。”循着缪荃孙的行笔，穿过书院大门即来到了院内，“号舍分东西：东号为文、行、忠、信等四号，房四十九间;西号为温、良、恭、俭、让等五号，房四十五间，足容二百余人。讲堂五楹，檐前额曰：‘为国育贤’。嘉庆甲子，巡抚铁保题堂正中额曰：‘海岱钟灵’。”

　　书院后堂的布设和景致，缪荃孙也有记录。“后穿堂后为宅门，院长所居也，正室五间，院中方池曰‘华池’;后正室五间，为庖湢。西出有门，拦门一垂柳，大合抱，微风拂面，绿荫参差，下为苇荡，约数百武，水光清涟，上有方亭，署曰‘秋水’……。东出有屋，欹零七八间，有池为何蝯叟前辈所凿，一泉名之曰‘芙蓉池’，五更起，泉上气如蒸，胜于华池。”从这些记录中可见，书院的景致也是甚为优美，华池、垂柳、秋水亭、芙蓉池，均是泉水环绕，花木葳蕤的济南风光。

　　缪荃孙的笔触勾勒出一幅清晰的泺源书院立体图画，一个书声琅琅、草树葱茏的书院如在目前。今仍有学者呼吁重建泺源书院，缪荃孙的这篇小序，可谓是一幅详细的建筑“三维立体图”，对于重建泺源书院而言，《泺源小志》可谓最为重要的参考资料。

　　后院极为清幽，缪荃孙任教时就居住在此。文末他注明了辑录《泺源小志》的原因，大抵因为离开书院后“与诸生有雅，故翳桑一宿，久而不忘”之故。

　　“延伸阅读”辑录书院条规和吟咏诗作

　　“条规”部分，缪荃孙辑录了包括书院经费来源、学生课业以及招生情况等内容。

　　如“书院经费，雍正间恩赏银千两，续经公捐银六千两，俱交历城等九州岛县当商生息，岁解济东道库银一千五百余两”。缪荃孙还记录了那时在书院就读的学生所领的津贴数量。“向例，正课在院肄业者，每月给膏火一两九钱五分，今给银三两;其正课在外肄业者，仍照旧给银一两。”膏火，旧指学校、书院发给学生的津贴费用，清朝时国子监及各省府、州、县学并各地书院，都按时发给学生一定的膏火。肄业在这里则是指“修习课业”。

　　给学生提供了条件优渥的就读环境，书院对学生的课业也有严格要求。“书院应严立课程，以杜浮伪。嗣后饬令诸生，将所读经书诗文，每人各订一册，逐日填注，送监院官标识;五日一次，呈掌教查考;每月终，汇送济东道察核。”倘若学生中有行为不端者，“凡诸生中有自居不肖、包漕包讼、聚赌宿娼者，为吾党罪人，虽文有可观，概从摈斥，以端士习。”

　　《泺源小志》第三部分，缪荃孙辑录了66首诗作，旧作诗收刘藻、桑调元、何绍基、马履泰4人共8首诗。4人中除刘藻外，其他3人均曾任泺源书院山长。其中马履泰的诗作《泺源书院五咏》分别为：《华池》《垂柳》《苇荡》《鳌簪石》《铁狮峰》，作于嘉庆元年(1796年)。

　　光绪十七年(1891年)，缪荃孙在泺源书院授课时，“华池未改，垂柳依然，苇荡摇青，鳌簪滴翠，桂未谷老人书‘铁狮峰’三字矗立院中，而铁狮已陷入土，仅存行迹，不成峰矣!”缪荃孙忆念马履泰时期的“泺源书院五咏”，遂命在院诸生重赋此五物，所以诗作中很大一部分是诸生咏“泺源五物”。这些诗作包括高密单步青、菏泽王世仁、安邱马福海、即墨黄象轼等11名学生的30首诗。

　　缪荃孙后又提出“泺源新五咏”，即古槐、蓍草、秋水亭、芙蓉池、明都指挥使司题名碑五物，命诸生赋诗，并辑录了诸生的“泺源新五咏”诗作28首。《泺源小志》内所有诗作均为吟咏书院内之物，从这些诗作中亦可以领略到当时泺源书院的旖旎风光和浓厚的学风之气。“一丛秋色酣霜气，四面花阴漏月明。”“沿岸涨添菰叶雨，凭栏香送藕花风。”缪荃孙辑录的这些诗作中不乏可圈可点的佳句。

　　遗憾的是，全书并无一首缪荃孙自作诗。不过，这并不影响《泺源小志》是目前学术价值最高，也是迄今唯一一份可考的泺源书院旧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