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3-14 15:46:30 来源: 海报新闻 作者: 刘砚孜

  每当清亮宛转的哨声响起,穿过天边远处灰蒙蒙的雾霭,我们便知道,那是鸽哨响了。

  我的老家,是低矮的村庄,是一望无际的平原,是黄沙漫天的土路。那个与城市截然不同的小村子,是我六岁之前成长的地方。与我相同的,还有一堆亲缘出不了五服外的同龄小伙伴。在上小学之前,我们这群村子里的“村霸王”,最爱在田里林中上蹿下跳,“偷鸡摸狗”,然而,我们最喜欢的,还是聚在大爷的家里,看他做鸽哨、练鸽哨、吹鸽哨。

  大爷不是我的大爷,他的孩子进了城没再回来,再也无人告诉我们他的名字,便冠以最简单的“大爷”。鸽哨却是真的鸽子的哨子,鸽群的号角。大爷做得一手好鸽哨,养得一手好鸽子。鸽哨便是用来训练鸽子的号角,鸽哨响起,鸽群便簌啦啦地飞向天空。哨声改变,鸽群也随着改变排列的布阵,那群天空的精灵,在小小的我们眼中是最最神奇的存在,而大爷手中的鸽哨,便是我们眼里最厉害的武器。

  于是不管清晨、中午还是傍晚,只要听到那悠扬响亮的哨声响起,我们便一致穿过草丛、跃过田野,跑去大爷家。看他手中不同的鸽哨发出不同的哨音,鸽群便如同训练有素的士兵,严谨地向人们展示它们高超的飞行技巧。夕阳落下之时,炊烟袅袅地升起。大爷一声鸽哨,离群的鸽子们飞回了大爷家,而我们伴着耳边仍有回响的鸽哨也回到了各自的家。

  大爷有时候笑道:“我看你们这群小崽儿也像鸽群。哨声一响,来了。哨声一响,走了!”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村子里年轻的人越来越少,曾经一起听鸽哨、看鸽子的小伙伴们也都从哪一天起不见了踪影。问大爷,大爷看着空荡荡的鸽笼发怔:“进城去了。”“进城去了?再不回来了吗?”我望着远去的鸽群,哨声还在响。“听到鸽哨他们还会回来吗?”

  “哪儿听得到鸽哨呢。”大爷又一吹,鸽群扑簌簌回了家。“你们是离群的鸽子,可大城市的哨可比我的响多了,再不回来了。”大爷摸了摸鸽子油亮的尾羽,眼睛却比以前浑浊。

  终于,在村里的青壮年渐渐都进了城后,村子也变得萧条了。炊烟稀疏地升起在几座屋子,而我也要去城里上学了。走之前村里还响着大爷的鸽哨,但唤回的只有离家的鸽子。

  在城市里,像大爷说的那样,我确实听到了比鸽哨还响的哨声。偶尔想起时,我心头沉甸甸地压着故乡的土地。耳边的鸽哨也已模糊,或许再唤不来我们这群离家的孩子。

  去姥姥家时问起此事,姥姥也常叹一口气:“哪还有年轻人在村子里定居?倒是剩下了不少老人守在那儿,可那样村子里恐怕也撑不了多久了!”我心中的故土便无尽地坠了下去,和着儿时永远清亮的哨声。那片生我养我的土地终究是等不来它的孩子们,就像大爷那或许已是腐旧的鸽哨。

  而当城市的哨音响起时,我不知道里面掺杂了多少像我心中这样的鸽哨。我永远地知道,鸽哨不会再响了,我从此是永远离群的鸽子,而心中的土地,我到底何时才能归家,再次见到你呢?

  (作者 刘砚孜)

初审编辑:高娜

责任编辑:曹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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